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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风居住的街道 (同题征文·小说)

日期:2022-4-28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潇潇认识林汉时,是1996年,十七岁的花季,正在读高二。

初夏的午后,教室里空荡荡静悄悄的,潇潇趴在桌子上午休。她的课桌临着窗子,窗外有几棵高大的白杨树,遮住了阳光,在桌上投下斑驳的暗影,宽大浓密的叶子和着清风,窸窸窣窣地浅吟低唱着。这是最美好的时光啊,不温不火,比春天更加温馨,却没有盛夏的炽热烦躁,少女潇潇在梦里都带着微笑。

“黎潇潇!你出来!”没礼貌的男声在头顶响起,用一种满不在乎盛气凌人的口气,“黎潇潇!出来啊!”

潇潇愤怒地睁开眼睛,惺忪的眼里还带着红血丝,看见窗户上一张陌生的脸,笑嘻嘻的。被打扰了好梦的潇潇火气“腾腾”得直冒,这厮是谁?还笑?一副欠揍的嘴脸,她“呼”地站起来,快速奔向门外。

“你是谁?有何贵干?报上万儿来!”潇潇爱看金庸,做梦常常神游武侠世界,此时宛如侠女一般,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,话一出口满是江湖味道,“最好想好了再回答,如若不然,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!”

“区区在下,姓林名汉,号称迷死千万少女不偿命,神剑无敌一阵风,是也。”林汉拱一拱手,也学着江湖人的口气作了自我介绍。潇潇上下打量着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,个子高高,很健壮,白衬衫,牛仔裤,雪白的旅游鞋,军绿色的书包斜斜的吊在肩头,硬扎扎的黑头发,并没有留成当下流行的长碎儿,而是像军人一样的清爽短发,一张长方脸是健康的小麦色,眉毛英挺,在眉心处不合时宜地长着两颗小痘痘,似笑非笑的一双桃花眼,鼻子又高又直,薄嘴唇上有青虚虚的茸毛,他还在笑,两排白牙齿整整齐齐。客观地说,这个林汉算得上是个英俊的男生,但是——但是他态度这么恶劣,言行这样嚣张,形象在潇潇的眼中大打了折扣,立刻把他和纨绔子弟,不学无术,吊儿郎当等词挂了钩。

“管你是林旱还是林涝,不认识!”潇潇不淑女地翻了一个白眼,确定对他没一点儿印象,转身就要回教室。

“现在不就认识了吗?我们同年级。别走啊,我还有一事相求。”林汉口气弱下来。

“有你这么求人的吗?这是什么时间?午休时间!你难道没听说过这句话: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!”潇潇还是没好气。

“嗬!名人名言都出来了,那雷锋叔叔的这句话听过吗?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,我是你的同学,有志一同,算不算同志?你就这样对待啊?”林汉嬉皮笑脸地跟她磨牙,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又可笑又可爱。

“你从哪儿冒出来的?谁跟你同学啊?你有病吧你!”潇潇简直要抓狂,怪事年年有,今天就碰上,哪儿来的这一朵奇葩?!

“我有病,你有药啊?我真有病,求求你救我吧。”林汉收起了笑,可怜巴巴地说。

“你这人!真是……”

没等潇潇说完,林汉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,递到她面前,说:“给你。”

“给我?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?”

“哦,不是给你的。麻烦你,给朵儿。里面……有一封信。我知道你们俩是好姐妹,拜托,拜托了。”林汉声音有点扭捏,脸都微微地发红了,和刚才判若两人。把笔记本塞到潇潇手里,他倒退两步,双手合十冲潇潇拜了拜,又恢复了嬉皮笑脸:“黎潇潇!黎大侠!我知道你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。明天这时候我来听消息啊,拜拜!”说完,转身潇洒地走了。

又是一个追求朵儿的无知小子,哼,潇潇不禁嗤之以鼻。这个笔记本倒是不错哦,蓝色的皮面闪着光泽,沉甸甸的很厚重,打开一看,扉页上笔走龙蛇,题着辛弃疾的一句词: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下面署名:林汉。里面还夹着一封折成心形的信,潇潇把嘴一撇:“俗。”

回到教室,已经睡意全无,把笔记本扔到桌子上,拿起一本书,一边随意翻看,一边等着朵儿的到来。

朵儿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人如其名,娇娇嫩嫩的就像一朵含露初绽的玉兰花,清新淡雅,楚楚动人。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县高中,恐怕没人不知道朵儿的大名,她除了天生丽质的好容貌外,还是全城首富戴世成的女儿。戴世成名声响当当,他是房地产开发商,据说钱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,拥有这座小城最大的珠宝店,宾馆,在外地还有煤矿,总之,朵儿是天之骄女,好花长在了好土上。

潇潇和朵儿是同桌,红花需要绿叶配,朵儿是娇花,她无疑就是那片绿叶。

潇潇来自离县城很远的一个边陲小乡村,坐车得两个小时。父亲是一名乡村教师,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,家里有几亩薄田,起早贪黑地辛勤劳作,汗珠子掉下摔八瓣儿,生活能得以温饱但远远达不到小康。让父母引以为傲的是潇潇从小到大学习很好,去年以全乡第一的优异成绩考进了县高中。十七岁的她,正值青春年华,苞谷糙米也养育出了好女儿,身材扯开了条,亭亭玉立,扎着高高的马尾辫,椭圆脸,明净的象牙色皮肤,修眉细目,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高挺的鼻子下面是轮廓线分明的嘴唇,看上去很有主见,开口一笑会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。单独看潇潇虽说不上多么美丽,但总算是清秀有加,偏巧她和朵儿同桌,相比之下,立刻就黯然失色。

开学时分座位,她俩分到了一起。潇潇看到朵儿娇艳精致的美貌,浑身上下,从精心打理的头发到华美的服饰、鞋子,惊为天人。朵儿看到潇潇身上土里土气的衣服和鞋子,也很好奇。在大富之家长大的孩子只在电视里看见过农村的普通老百姓。

很快的,她们便熟悉了,潇潇的功课优秀得让朵儿崇拜不已。潇潇也很快接受并喜欢上了朵儿,虽然朵儿的家境富裕,她却没有娇骄之气,性情温柔随和,是大家公认的的小公主。朵儿不喜欢学习干干巴巴的功课,喜欢跳舞绘画,尤其对音乐特别痴迷。她常常说,潇潇和她同桌,一定是老天爷开了眼,格外垂怜于她,每次上课提问,她优雅的站在那儿,却支支吾吾,全靠潇潇递小纸条解围。潇潇从朵儿这里,见识了好多新鲜的玩意儿,听到了许多新鲜的词汇,更认识了当下流行的众多影视歌明星,因为朵儿的业余爱好是收集明星贴,热衷于看明星的新闻八卦,只要说起明星来就两眼放光,如数家珍。

朵儿在校园里声名远播,一批又一批的追随者前仆后继,潇潇也受到了牵连,那些男生把她当成了传信使者,每每托她带给朵儿一些玫瑰花啊小礼品啊什么的,就像今天这种情形,只不过还没人敢像这小子这样莽莽撞撞地打扰潇潇的清梦,谁不是打躬作揖陪着笑脸,生怕惹恼了这位传信使者。这个林汉,真不识时务!

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教室,教室里充满了轻快的话语声,同学之间趁着还没上课叽叽喳喳地聊着天。朵儿还没到来,潇潇不时望望门口,朵儿一来她也就交差了。

预备铃响了,同学们安静下来,拿出书准备上课。朵儿才小步颠颠地踩着铃声进了教室,后面紧跟着就是老师。

好不容易下课了,潇潇把笔记本给朵儿:“朵儿,给,又一个追求者!”朵儿见怪不怪了,打开笔记本拿出信,又把本子放到潇潇的桌上,说:“和以前一样,信呢我就看看,笔记本归你了。”潇潇说:“谢谢你,大小姐。你不用每次都这样劫富济贫吧?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啊,要知道到了我手里,人家那小心肝还不伤透了?”“呵呵,臭潇潇,得了便宜还卖乖。算是我抄你的作业的劳务费吧。没有你我的作业也完不成,哪科都得挂红灯。我谢谢你哦。”朵儿笑着说。

看着看着,朵儿哈哈大笑起来,完全不顾淑女的形象。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潇潇,笑得潇潇莫名其妙,她问:“到底怎么了?你有毛病啊?说清楚再笑!”朵儿笑得花枝乱颤,说不成话,把手里的情书给了潇潇。只见上面是这样的写的:

“黎潇潇:

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在发愣,朵儿是不是在发神经似地笑个不停。这就对了!作为朵儿的邻居发小兼小学同窗初中同窗的我,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,那妮子是个什么德行。别管她了,说说你吧。坦白地说:我喜欢你。(我脸红了,我从小到大可是不容易脸红的),可是,男子汉大丈夫,喜欢就是喜欢,脸红也得说出来。

潇潇,我喜欢你。你那么土,长得又不是很漂亮——当然,看跟谁比,你得承认比不上朵儿吧,比姜丽丽那个肥妞是好看多了。你还自恃过高,眼高于顶,据我所知,你来这所学校快两年了,没有主动搭理过男生吧。不过,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。你功课那么好,说话那么自信,上周的演讲比赛你力战群雄,一举夺冠,我对你的敬仰之心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。我早就开始喜欢你了。

我也不错吧,怎么说也是英俊潇洒,一表人才,不是吹,我的功课也是顶呱呱的。怎么样?咱俩正好是天生一对。潇潇,和我交往吧,好不好?千万别拒绝,我会伤心欲碎的。等着你的好消息。

林汉

4月5日”

这是什么情况?他不是在追求朵儿吗?这也太戏剧化了!这小子,这小子写的是给我的情书?解题敏捷的潇潇现在感觉脑子突然不够用了。她怀疑地看看朵儿,朵儿耸耸肩摇摇头,无辜地说:“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。林汉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没错,至于这情书,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哦。”

没等潇潇想通,上课铃响了。

朵儿吴侬软语,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关于林汉的一切。

林汉的父亲名叫林振山,他家和朵儿家是十几年的邻居。戴世成是位成功的商人,林振山则是仕途顺利的达官贵人。才四十多岁已是本县城的税务局局长了。戴林两人关系不错,两家比邻而居,林汉和朵儿一起长大,幼儿园就在一起,以后小学初中,一直到现在的高中,都在一个学校。

可是潇潇还是想不通,自己对林汉一无所知,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?

朵儿说:“别想不通了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嘛。”

“可是我,又不是什么淑女。”

“不要妄自菲薄,在林汉眼里你就是淑女呢。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潇潇有一大堆的疑惑,理不出头绪来。

“别可是了,你很可爱你自己不知道吗?现在女生收到情书太正常了。告诉你哦,林汉不错的,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,家世好,人也帅,功课优秀,配我们的才女潇潇正合适!”朵儿条条是道地做分析。

朵儿提到了家世,潇潇知道自己困惑在哪儿了。她才十七岁,她想象中的未来是遥远的浪漫的,绚丽多彩的,却又不太明晰,将来谋个什么职位?将来做什么?爸爸希望她做教师,她也喜欢这个职业,可是她又想拥有更大的空间。她和她的家庭力量太小了,将来的事,就交给将来吧。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,可以仰仗和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努力,别无他法。她并不是鄙薄自己的出身,永远不会!她从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,农家的女儿也有她的骄傲和尊严。林汉的一纸情书,来得太突然,潇潇还没有准备好要和谁谈恋爱呢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父母苦心让她来读书,怎么能把精力分散呢。再说林汉综合条件这么好,会没有女朋友吗?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写这封情书呢?哦,是了,公子哥儿厌倦了莺莺燕燕,看见一只麻雀觉得新鲜也有可能。

“好了,朵儿!别说了,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。今天的事,就是一场玩笑。以后谁也别提了。笔记本和信都还给他,帮我带一句话,我不接受。”

第二天,朵儿说:“笔记本林汉不收回,他说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,信呢,烧了。但是他又让我带回了另一封信。”

潇潇拿过来信来,展开一看:

“黎大侠:

你好,你好绝情啊。没关系,我林汉是谁,外号叫迷倒千万少女不偿命,所以,你不答应我也不敢勉强。请允许我向你致以崇高的敬意,真诚的问候,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黎潇潇!

但是,买卖不成仁义在,做不成男女朋友,做个普通朋友如何?你不会那么小气吧,还是说你不敢呢?

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。

林小侠

4月5日泣血而作”

潇潇忍俊不俊,哈哈大笑,这个林汉,好像也没那么讨厌。

自此,潇潇认识了林汉,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,不再是食堂教室宿舍三点一线了,偶尔,三个人也会出去逛逛书店,转转公园。潇潇才发现,这个城市有这么美丽的风景。林汉摇摇头说:“这不是最好看的地方,你都来这儿快两年了,还没出过校门,枉为定州人啊。回家后别人问你,城里怎么样啊?你怎么说啊?以后有时间,我带你游遍定州城。”

假期到了,朵儿邀请潇潇到家里做客,林汉也来凑热闹。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脚蹬三轮车,对两个女生说:“今天我当你们的免费车夫,咱们来个定州城一日游,怎么样?”俩人一看,车上铺着软垫,还有两把遮阳伞和几瓶矿泉水,林汉脖子上夸张地搭了块白毛巾,伸手做了个“请”的动作,怪腔怪调地说:“两位公主殿下,小人竭诚为你们服务。南瓜马车已备好,我们要去赴王子的盛会,请——上车。”

潇潇和朵儿不由开心地笑了,上了车。他们三人一路行一路玩,走过南关的旧城门楼,拜访了苏轼的雪浪寒斋,参观了贡院,欣赏了定州开元寺塔。吃了有名的“胖子凉皮”,啃了定州小吃“缸炉烧饼”,定州焖子啊、富源对面的大甜筒啊、吉祥馄饨啊,也被一一收入腹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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