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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家园】二哥的四舅(小说)

日期:2022-4-22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九月的一天,二哥在粜粮的粮库前,碰到了久没谋面的四舅。二哥本想绕过,装作没看见,但四舅的热情,让他一个做晚辈的,顿时觉得有些惭愧。

“二小,稀罕的,这是干甚去呀?”四舅主动跳下自行车,发问,很是亲热。

“哦,四舅呀!”二哥明显觉得有些不够尊重,对四舅的为人再颇有微词,毕竟也是自己的亲舅呀,自己不主动打招呼问候,还得等四舅问自己。就赶紧从骑着的破凤凰牌自行车上下来。因为有些慌乱,还摔了个趔趄。

“来粜点儿粮!您呢?”

“哦,四舅我,其实也没啥事,过来就是看看今年粮库收粮的行情,”“你妈妈身体挺好吧?我姐姐的身体,也是让我总是惦记,经常晚上睡不着,想想她自己也是真难!”四舅说着话,眼眶里似乎都有眼泪要掉出来,掩面擦了擦。

这情景,瞬间把二哥也给感染了,“谁说四舅心眼多?谁说四舅势利眼?这不是心里挺关心咱妈妈的呀!”四舅的关心让二哥在渐渐变冷的秋日里,很是觉得温暖。

“粜了多少?这年成也不算太好,怎么还张罗着粜粮呀?”四舅关切地进一步问道。

“哦,四舅,说来也是没办法。这不打算结婚呢嘛!外父那边要了点儿彩礼,四处张罗了,抓借了,家里把当年的牛犊子也卖了,还是凑不够,没办法,我妈也说不行就粜点粮吧。”

“哦,外父那边同意了?这是好事呀!要了多少?”四舅继续关切地问。

“嗯,要了1800块!”二哥耷拉着头,很是没底气地说。

“哦,真要的不多。看来你这外父也是位通情达理的人。”四舅定了定,很是认真地说,“二小,这么着,作为外甥,你这也是一辈辈的事,四舅没多有少,给您弄300。你看如何?”

“啊?啊?”二哥连着啊了两声,不知怎么反应,心里总是觉得太阳不是要落山了,而是从西边升上来了。这么多年,四舅没帮过一分,这次是怎么了?这么痛快干脆,好热情啊!

与四舅在粮库话别,二哥暗自高兴,逆风蹬着凤凰牌,也不觉得那么沉重了。“有了这300块,自己的婚事就可以张罗了。”二哥急着,要回去把这好消息及时告诉母亲。妈妈在家里也愁着呢。

“妈,给你说个事,”二哥很是急促,一进屋就凑近母亲的耳朵边,“在粮库碰见我四舅了,你猜咋地?”

“哦,咋地?你四舅也去粜粮了?”

“没有,我四舅答应借给我300块,让我把婚事办了!”

“哦?”母亲听了也猛是一惊,“有这好事?”母亲在觉得喜出望外之后,不由自主地又陷入了沉思,“这不可能啊!?”

以母亲对自己这个唯一弟弟的了解,他不会这么大方的。他知道,除了上吊自杀死去的大哥,世上现存的姊妹四个,数四弟过的好,头脑灵活,和对自己有用的人走的特别近。只要对自己有用的,凌晨三点都可以去给掉尿盆的;没用的,那是数年不带登门的。在村里,有两处院子,满面门窗,家里,吃的,穿的应有尽有。在那时人们还不流行组合柜,双人床时,四舅家就有了。自己半身不遂躺炕上这两年,远系的亲属都过来看看,而四弟离着二十多里路,却从没来过一次。作为长姐,自己从没怪怨过自己的弟弟,只希望他过的好就行。

但这次,四弟这么慷慨,出乎意料啊!母亲不断思忖,不免的有些隐隐的忧虑。

“小子,这样,我总觉得这事不是很靠谱,既然你四舅答应了,你还是抓紧去上一趟,把这事抓紧落实一下,免得夜长梦多,节外生枝。”母亲说不出啥忧虑,但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。

二哥听了母亲的话,也觉得有道理。

于是,二哥在和四舅话别的两天后,就急匆匆地骑车去了四舅家。

四舅没在家,四舅妈一个人在炕上坐着呢。

“四舅呢?没在家啊?”二哥一时觉得情况哪里有些不对,就讪讪地笑着问。

炕上坐着的四舅妈,半天没回话,顿了半晌,才声泪俱下地说,“你四舅出外工了,家里日子穷,过不来,没办法。”

“啊?”二哥万万没想到,这种情形他怎么也没估计到,话卡在了嗓子眼,堵着了。“啊?前天,刚和四舅见了面,这么快啊?”二哥的心,一下子凉了半截,但四舅答应的事,还是该说了,估计四舅临走前,怎么也和舅妈说了,舅妈应该知道吧。

“舅妈,有这么个事,我这不是打算秋后结婚呢,前天,四舅答应借我点儿钱,不知舅妈您知道不?”

“说什么说?你舅家穷的都过不来了,三的来借,二的也来借,你四舅家开造钱炉呢?!!”

“你们懒得不努力挣,光指着你四舅,你四舅也不是开银行的。他身上也不掉钱……”

四舅妈在炕上不停地数落,让跨在炕沿边上的二哥如坐针毡,坐卧不宁,实在不知说啥?脸红了又白,气息愈显不安。

这里边有一段,关于四舅妈提到的,“三的来借,二的也来借,你四舅家开造钱炉呢?!!”真实的来历是这样的。

二哥之前退过一次婚,为了确保争取要到男方应得的损失时,四舅来帮忙了,家里也都觉得四舅能说会道。退婚结束后,村里其他来帮忙的纷纷撤了,只有四舅留着呆了几天没走。他在向母亲展露下煤窑时,脸上被砸的伤痕时,可怜巴巴,“姐姐,我实在是不愿再去下窑了,想买几只羊养养。”母亲心软,经不住四舅,自己弟弟这般诉苦,恻隐这心勃发。

“手头钱紧,姐,借我几个吧!”四舅家根本就不缺钱,但这手边的便宜不占,还是觉得怪可惜的。

母亲尽管为难,自己家这么穷,孩子也大了,但还是忍不住把钱借了。同时,委托四舅,把前些年,另一位堂舅陆陆续续贴补的钱,也让四舅帮着捎回去,他们两家住的很近。母亲不放心,特别强调了,让四舅回去了,就及时送还给那位堂舅,四舅指天为证,“姐姐,你放心吧,我回去了,第一时间就去还了。我若不还,我就不是人!”

过了几个月,我上初二,学校需要补课,母亲让我去四舅家催要,顺便落实一下,堂舅家的钱,四舅是否及时还了。结果,我去了四舅家,四舅、四舅妈只是好饭招待,闭口不提钱的事。我也去了那位堂舅家,但忘了问了,只是问了四舅,四舅赌咒说还了。而我向四舅催要借的钱,四舅出了家门转了几圈,回来哭丧着脸说,“借了几圈,没借到。”

就这样,我催要的钱也没要到,还堂舅家钱的事,也没落实好。回家挨了一顿训,才明白人心难测呀。善良的小鸡是斗不过狡猾的老狐狸的。后来,是堂舅的表哥来家里,母亲亲自问,“孩子,你四叔把姑姑捎回的钱还了你妈妈了没有?”开始,表哥推辞,说不着急,但在母亲再三追问下,才得知,四舅回去了,根本就没还,他把这钱也给坑了。

母亲后悔不及,只得重新给表哥补上。母亲也再次深深明白,“骗子光说良心话!”而我,也为自己糊弄家里,感到良心上的深深不安。

所以,前文里,四舅妈数落的“三的也来借钱,二的也来借钱”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啊。

二哥心重,面对此情此景,除了四舅亲口许诺的借给300块落空了,还遭到四舅妈无端的恶毒的数落与指责,心里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。

二哥没别的法子,只能起身走了,临走时,二哥讪讪地说,“四舅妈,欢迎你们到时去参加我的婚礼。”四舅妈连句“在家吃饭吧”的话都没有,肥重的屁股坐在炕上,连掀都没有掀,用无言的冷脸算是送客了。

走后,二哥整整哭了一路。

而四舅妈却冲着二哥走的方向,吐了口痰,“哼,找我家钱借钱?做梦去吧!”

二哥回到家,啥也没说,当晚,得了重霍乱,差点死了。母亲无奈,也只有连声的叹息。

最后,是没过门的二嫂得知二哥的窘境,与自己的父亲商量,争取到了彩礼的减免,就这样,二哥把婚结了。

结婚当天,来的亲戚不算很多,但二哥和母亲期望的四舅一家来参加他外甥的婚礼,一直在西墙边瞭望到天黑,四舅一家人,哪怕是其中一个,也没见人影。

那一夜,那个新婚的夜晚,二哥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,高兴自己娶到了媳妇,尽管困难那么多。难过的是啥,估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……

后来,四舅逢人就说,他帮了二哥多大忙,没有他的帮忙,二哥连个媳妇也娶不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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